白鸦
（一）
你携惑抵达这镇时，正值黄昏。
你听闻此镇有白鸦，每至群鸟纷鸣归巢，总有一只白鸦沉默飞过，仿佛颜色淡褪后，作为一只鸟，鸣叫的本分也渐淡忘。然而我示你以不解，并未目睹或听闻一只哑了的白鸦。
“寻它何用？”
“命运使然。”
空旷沉寂的小镇里，这问答成为无形的对联，被一群归鸟横批。它们带来远方秋天的气息，你惶然仰头张望，然而遮天蔽日的黑色归鸟里，并未有那么一点让人惊悦的白。
“像是黑透了的夜，没有一点白光。”你这么叹息。
“再等几天，那白鸦或许并非日日都来。再说，我也并未仔细观察过。”
“也好。”你这么说。
也好，你就这么住下来。当星月攀升，你告诉我，幼时曾有卦者说你命里要养一只白色的乌鸦，这一世才不会迷惘。当时你并不理解，然而年岁渐长，你有了一种不胜惶恐之感，卦者所言的迷惘成为寻常衣裳，日日不离你身。
“别人倒也不信，说些‘为赋新词强说愁’的话来打断我，”你叹息，“那又不是病，服药便可，我时常想着，必得寻找到什么，才能看到真切。”
于是，那白鸦成为你春日梦境里纷飞的大雪、书房里缀满的白纸，终于逼迫你踏上寻路。
（二）
“想必只是传说，”你在镇里停留数日，日日黄昏等待群鸟，却从未等到那只白鸦，终究以这句话自我宽慰，“命运使然。”
“或许只是不在此处。”
“不必再寻了。我要走了。”
你要付我这些日食宿的钱，我摆摆手：“不必了，你以后还可以到这里来坐坐。”
你道谢而后道别，身影比来时多了苍茫之意，被黄昏吞没得更为彻底。这些日来来去去的鸟群你已经厌倦，当它们再次飞过你的头顶时，你并未有一点寻觅的意思。
我一言不发，褪去人形，缀上白羽，随着鸟群向归林的方向飞去。
原谅我用烟云瀑布湿染你炽烈的疑问，你必曾隐约耳闻我在雾谷遗落的一枚叹息，沿着葳蕤山路、冰河凉川，跃至行路人脚边，冷却成坚硬的足音。若你独自行旅，请千万记得，代我向它们一一问好。这世间必有一爿锦铺，适于你以迷惑言语攀谈，再被慷慨赠以上好的布料，为你的不安与惆怅量体裁衣。惜然我并非铺主，仅晓晨昏，不知物人。待你织光辟路、山长水远，我们再相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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